曾经的我,做梦都不曾想过,会和皇子们有什么牵扯。更不曾想到过,会变成慕容齐的侍妾,然后,我用了三年时间走进他的书房,看到了他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早已天人永隔,回想起那些花前月下、生离死别,竟如大梦一场。
1
三年前,我还只是重华宫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宫女。
淑妃娘娘五十寿诞,宫里办得十分热闹,她只有一个女儿,两年前为国和亲塞北,安定了边疆,所以虽然她膝下无子,却也是极得皇上看重的。
淑妃一生极爱梨花,她住着的重华宫后园里栽着一片梨树,梨花的花期很短,只有半个月,到了这个时候,已是快要凋谢了,所以我打算剪一些花枝插瓶。
挑了许久,才挑中一枝,拿了剪刀正要剪,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刚要回头,却突然被人揪了一下头发,很痛,我回头就打。
“哎呀你这么狠……”
我呆若木鸡地看着三皇子慕容清抱着手跳脚,“你至于么?扯你一下头发,竟拿剪刀扎我。”
看着他手上渗出血的伤口,我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慎刑司的板子砸在我的身上,我吓得整个人都要木了,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几乎要哭出来。
“三皇子见谅,奴婢以为是宫里的小丫头顽闹呢,我……我忘记我手里的剪刀了。”又怕又疼的,我说着便真的哭出声来。
“哎哟,真哭啦?”
慕容清弯腰打量着我,“这小丫头片子,真不经吓,起来罢。本王大人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抽噎着抬着头,指了指他手上的伤口,这哪里是瞒得过人的。
“噢,这个呀。”
他摸了摸伤处,疼得吡牙咧嘴的,又急忙甩了甩手:“没事,我就说是被园子里的花枝划着了呗。”
“真的啊?”
我抹着眼泪,抬头看着他,他有一对很黑很亮的眸子,配上长长的睫毛,真的很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
“自然是真的,”慕容清拉我起来,“我身为皇子之尊,岂会言而无信?别哭了,看你都快成花脸猫儿了。”
“你是来剪花枝的么?重华宫的梨花清绝如冰玉,却不想人比花娇……”
我心里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回话,便只好自顾自地挑拣花枝,听着他在我身后自言自语。
“哎,这枝好,你快来剪。”
我抬起头,看着他牵在手里的花枝,有些为难是咽了咽唾沫:“那个……太高了,我够不着。”
慕容清突然大笑起来:“真是个傻丫头,这不还有我么?把剪刀给我。”
“噢。”我的大脑已经变得空白了,依言递上剪刀。
“好看么?”他将花枝交到我手上。
“好看……”我觉得我的脸已经有些温热了。
“我记得……你叫影儿,来淑妃这里有四年多了罢?”
他侧着头问我,春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炽烈,透过簇簇梨花洒落在他的肩上。
“我叫月影,来重华宫五年了呢。”从十二岁起,我便已在淑妃身边侍候着了。
“噢……”他想了想,又自失了笑了一下,“是我记错了,你原是母后身边的,当初本打算让你到我身边侍候茶水,只是淑妃这里缺人,便又把你分到重华宫来了。”
我愕然,他居然会记得呢。
“月影……”
听到梨园外有人唤我,我急急地应了一声,然后听到小宫女莲衣的声音:“娘娘午睡起了,你快来侍候更衣。”
跑出梨林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有梨花随微风飘下,落在他的发间,他微笑着,目送我离开。
淑妃见妆台上的青玉花尊里插着我新剪的梨花,又是高兴又是惋惜。
“可惜呀,这么好的花,已是快要谢了呢。”
“娘娘不必惋惜,这花今年谢了,明年不还是会开的么?”
我笑着回话。
淑妃却有些惆怅起来:“花有来年,可这人呐,又有几个年华呢?你看看,那片梨花还是我新入宫时栽下的,如今过了几十年了,它们是越长越盛,而我,却已经老了。”
若是往日,我必定马上开口奉承,什么娘娘青春永驻,风华绝代的,可是今天,却不知怎么的,我竟接不下话去。这宫里的妃嫔,虽都保不住永久盛宠,但好歹都会有过那么几年荣宠风光的日子,而我们这些宫女,却只能劳作到死,寂寂而终,最后被拉出宫去火化了事。
忽然又想起慕容清,在这最美的年华里,能够遇见他,仅只是遇见,便已是件很幸福的事了吧。
来拜寿的人很多,我又一次见到了慕容清,他是和太子同来的,俩人都是皇后的嫡出儿子,彼此自然亲厚。
我端着茶杯立于淑妃身后,慕容清行完大礼后,抬起头望向我,眨了眨眼睛,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偷偷去看淑妃,她倒是面上一片平静,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慕容清和太子刚出去,二皇子就也来了,拜完寿还坐着和淑妃说了会话。这位二皇子慕容齐是重华宫的常客,据说他母妃生前与淑妃感情极好,所以自从公主远嫁后,他便常来探望。
只是慕容齐向来端严威重,我们这些宫女见他来,便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更没人敢抬头看他。
2
晚宴上敬酒的人很多,但淑妃毕竟有了年纪,兼之近年来身体一直不好,于是很多酒,便由我这个贴身宫女代饮了,宴会只进行到一半,我便有些酒沉了,只好向淑妃告了假,出殿去吹风醒酒。
寿宴安排在牡丹台,殿外培植着大片的牡丹花田,此时正值花开,国色天香,雍荣华贵。
牡丹台外是凤来池,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颊,在池边坐下,一轮圆月映在湖中,随风荡漾着。
我穿得有些单薄,夜风袭来,寒气袭人,一件披风轻轻地披我在身上,扭头看,居然是慕容清,我惊了一跳,急忙起身行礼,脚底却滑了一下,差点落进池里,只是被他抓着手,才得以幸免。
我定了定心神,稳稳地行下礼去:“多谢三皇子,您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他依旧没有松开我的手,拉着我坐下:“我见你似乎酒沉,便随后跟了出来,给你。”
毫无征兆地,他往我嘴里塞了一颗东西,味道有些怪怪的。
“是醒酒丹。”
不待我问,他便开口回答了。
“噢。”
我嚼了一下……好难吃。
“哈哈哈……”
他大约是被我皱成一团的脸给逗乐了,指着我笑个不停。
“有什么好笑的。”
我拍开他的手。
“你还记得么?”
他忽然又不笑了,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那年早晨,我去向母后请安,不想父皇尚未离开,我便独自到后院去玩,正遇见你端着一小碗黑芝麻糊出来,我那时未用早膳,便要你拿来给我。”
我痴痴地看着他努力回忆着每个细节的样子。
“你起时不肯,我却偏要,你便推说去帮我加糖,结果……”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你却害得我丢好大的颜面。”
“有么?”
我躲闪着他的目光,强忍着笑意矢口否认:“有那么一回事么?我不记得了。”
“哼,我才不信你会忘了。”
他颇有些孩子气地哼哼着。
我怎么会忘记呢,那时候刚入宫,很多人都不认识,自然也不知道他就是皇后的儿子。见他来抢我的早点,心里不快,便推说去加糖,其实却兑了半碗墨汁进去,害他喝了一口便吐了,然后怎么也洗不干净嘴上的墨汁,被人笑话了好些天。
不过好在他没有向皇后告发是我的恶作剧,只是开口讨我去他身边侍候茶水,暗地里揪着我的辫子咬牙切齿:“小丫头片子,等到了我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偏生是我自己做贼心虚,一听说淑妃身边缺人,要分派宫女,便求了掌事公公,调到了重华宫。
如今想来,那时实在天真傻气,若是一早去了他身边,那该有多好,只是错过的,都已然错过了。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轻笑出来。
“如此大丈夫,偏生要跟我个小女子计较,都好些年的事了,不过为着半碗墨汁,你还能吃了我去。”
原是一句玩笑话,不想他去抓着我的肩,认真地看着我。
许久才说:“如果你当初到了我屋里,也许当真被我吃了也不一定。”
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参见三皇子。”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一把拍开慕容清的手转过身去。
“什么事?”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快。
“太子请您进去呢。”
“知道了。”
慕容清离开后,我的酒意也就消了大半,小心翼翼地转身看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打算回去侍候淑妃。
只是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我身上还披着慕容清的披风,这东西可是不该出现在我的身上的,可现在又没地儿放。想了想,便从殿后进去,悄悄向莲衣招了招手,唤她过来将披风先送回重华宫我房间里去。
第二天起,宫里便有了流言,说我不检点,勾引皇子,但淑妃却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从来不置一辞,于是我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
只是慕容清却向淑妃请安来得更勤了,当着淑妃的面也是挤眉弄眼的,幸好淑妃向来视而不见。
他每次来,总会塞些小玩意儿到我房里,我几番要他将那披风拿回去,他却总也不肯,说是留着给我睹物思人。
脸皮厚到这份上,也当真是皇子之中的独一份了。
后来再见他,总觉着尴尬,便想法子躲着,其实我知道,身份悬殊,我是不应给自己不该有的希望。
清晨刚侍奉完淑妃梳洗,便有宫女进来通报,三皇子来请安。
我手抖了一下,差点摔了茶杯,小心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淑妃,吞吞吐吐地向她告假。
“娘娘,奴婢昨晚受了些风寒,今天晨起头痛的很……”
“不舒服就去歇着,”淑妃喝着茶,也不看我:“这儿人手够用。”
我谢了恩便火烧屁股似地跑了出去,等我转到屋后的时候,便正好听见慕容清进了屋,请安的声音。
然后我听见淑妃淡淡地哼了一声:“见天儿地往我这跑,难道当真是给本宫请安的?如今也是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一副小鬼头样儿,打量我真的老眼昏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