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的墓道石门轰然关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我的心一阵刺痛,我终于晕了过去……
后来据莲衣告诉我,是太子的人将我送回重华宫的。
我一病不起,几度厌世,淑妃遣了人照顾着我静卧养病。
那天从昏睡中醒来,天色已近黄昏,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突然涌进我的心里,莲衣推门进来:“太子来了,说是要见你。”
太子?不待我从惊愕中反应过,便被莲衣拽起来披了件外衣就拉了出去。
厅里只坐着太子,一个人喝着茶,见我进来,上下打量一番,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人儿,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我有些无措地行了礼,低头立在一旁。
“坐下罢,莲衣,扶她坐下。”
太子的声音很温和,很像慕容清。
“听莲衣说你近来病得很重。”
我惊了一下,转头看着立在一旁的莲衣,她低着头,看不出什么神色。
太子的声音继续传入我的耳朵:“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得好好活着,你若自戗,岂非要清弟泉下难安?他与你的情分,我是知道一些的,他从出征前就多次在我面前念及于你,原打算着待凯旋归来……唉,算了不说了。”
我的眼泪似乎已经哭干了,听着太子的话,却只是木然地坐着。
“我意接了你去我那里,以太子妃远房堂妹的身份留在东宫,以后不必再做宫女侍候人了,也算我这做兄长的,偿清弟的一份遗愿。你可愿意?”
我沉默着没有出声,我已生无可恋,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太子倒也不急,静静坐在那里等着我的回话。
淑妃却突然从外面进来,我急忙起身行礼。
太子的神情有些怪异:“二弟昨日才回朝,今天见过父皇母后便急着来向淑妃请安了,他倒是勤勉得很呢。”
淑妃却没有理会太子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接过莲衣手中的茶碗,却又不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茶沫,像是在思虑着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将茶放在桌上,直直地看着我:“月影,二皇子方才说他初建王府,眼下尚未册立王妃,府中缺人主事打理,往日里见你十分稳重,所以想要了你去,你什么打算?”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盯着淑妃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不知该如何答话。
太子却惊地跳了起来:“他来凑哪门子的热闹,月影是清弟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清弟死得不明不白,因着他慕容齐此番军功极盛,一时没人去查究了罢了,如今清弟尸骨未寒,他怎么能如此无耻。”
淑妃却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
“死得不明不白……不明不白……”
太子的话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着、尖啸着,我几乎想要痛哭,想要尖叫。
可到最后,我却只是软软地跪倒在地,梦呓似的吐出几个字:“奴婢愿去王府。”
我没有抬头去看淑妃的表情,只是四周突然静了一下,然后便听见太子尖刻讥讽的话:“慕容齐军功赫赫,只怕立时便要权倾朝野,想来取代我这太子的日子不会太远了,攀高枝儿原是人之常情,只可怜了我那清弟一片痴心。”
他将一封书信甩在我面前,便拂袖而去。
听着太子离去的脚步声,厅里静得让人窒息,只淑妃拨弄茶碗的声音叮叮地击在我的心上。
“那就去收拾收拾罢。”
淑妃的声音很轻,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我一个人在冰凉坚硬的水磨石地板上不知跪了多久。
信是慕容清写给太子的,请他多照拂我。
4
慕容齐没有给我什么名分,我以侍妾身份入了王府,替他打理府中诸事,他很忙,忙着和太子明里暗里地争斗着,所以总是早出晚归的,很少能见着他,整个王府竟就这么全权托付给了我。
慕容齐自己订的规矩并不多,只有几条,但都极严,我亦半点不敢越过雷池,因为我亲眼看着他将一个坏了规矩的下人,扔在雪地里然后用开水活活烫死。
而我不想死,至少在听过太子说的那句慕容清死得不明不白之后,我不想死。
一年后,慕容齐迎娶了王妃,王府中便有了正经的女主子,王妃是位温柔娴淑的女人,家事上常征询我的意见,有什么好东西也会遣人送一份给我。
慕容齐虽是出了名的严恪,对下人十分严厉,但对我却也总是温柔相待,虽算不上十分疼宠,却也是人前人后给足了我颜面,一应衣食住行更是比王妃差不了多少。
对于一个宫女出身的女人,能有这样的日子,已算是极好的结果了。
可我的心里却总扎着一根刺,不敢碰触。
直到有一天,夜里三更时分,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帝病危,急唤诸子交待后事,整个王府再无人能得安眠,后世荣损,都将在此夜分晓。
天快破晓时,宫里传了消息出来:皇位传于皇二子慕容齐。
太子新废不过两月,慕容齐当年曾立下过赫赫战功,诸皇子中以他威望最甚,由他继位本就不算什么意外的事。
可我的心里还有泛出丝丝疼痛,我想起我的慕容清,已长眠王陵三年了。
正看着窗外渐白的天色发怔,突然听见王妃唤我:“月影向来心细,你陪我一同去收拾书房罢,里面的一应书籍文件,大约都是要带进宫去的。”
是啊,那座皇宫,要换主人了呢。
原本整理书房的只能是王妃,和几名向来在书房侍奉笔墨的下人,府里的规矩很严,除了这几个人,其余人等一概不许擅进书房,违者乱棍打死。
只是今天实在忙不过来,王妃便破例带了我去。
书房这薄薄的一扇门,我竟走了三个年头。
书架后面的角落里放着两个箱子,上面已蒙了很厚的灰尘,大约是慕容齐有过严令,任何人不得擅动,所以也没人敢来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