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员:乐园

2020-08-14 20:50:43

悬疑

他自言自语起来。

“你的意思是C酱被他们扣下了。”

我若有所思地走回家,带着几分微醺的感觉,脑子还在想事,走到家门口才发现一个中年女子正坐在那儿。一身时装和精致的妆容跟我这个老旧的小区格格不入,那架势一定是等了半天了。

女导游思索片刻,答道:“好吧,既然这样,我叫老板跟你们谈。你们先到会客室等一下吧。”

我仔细看了看那公司的招牌:一副橙色的背景,上边写着简约的两个字“乐园”。

不过,当他/她真正重现人间的时候,往往就是尸体了。

我暗叫不妙,想若无其事地转身,那女人却叫住了我:“小张!我是金心,刘波的后母,我不是问刘波的事情!”

他们的招牌上挂的是摄影和摄像工作室,提供巨大的摄影棚可供搭建布景。可以用于拍摄影视剧,以及出租拍摄写真和视频。

我突然被这些八卦内容吸引到了,便顺着陈尔萌的指引一一看下去。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她哆嗦着手把视频上传给“老师”审批,得到的评论简单粗暴:你就给你的一百万粉丝看这个?蠢货。

她频道下的每一个视频播放量都在七八十万以上,视频的每一帧都是精致可人的艺术品。

门外女导游冷冷地道:“你们两个耍什么花样?还敢拿王盈那个贱人来吓唬我,她上次把事情搞砸,早就被处理了,说吧,你们是什么人?如果不说的话,可有你们喝一壶的!”

走廊还有很多房间,但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房门紧闭,似乎没有发觉这里的异状。

“来,见见老板。”

她一下睁大了眼睛:“什么?弹幕里一直在刷C酱是不是死了?”

“我敢说,你的一切情况我都了如指掌。”他和同伴们对视了一下,他的同伴们也笑了。

“是吗?”

对于一个没有一技之长的大专生,或者对于绝大多数还在奋斗中的年轻人,那种生活是真的吗?

果然,在一个角落,我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是陈尔萌的电话,以及来自她的若干未接电话。

小许想了想,说:“很多都有团队,但也不是百分之百,至于她,我还真不太清楚。”

“快喝吧,这茶温度都是正好的,冷了就不好喝了。”

“那,为什么有事情不能白天时候说?”

陈尔萌受了点惊吓,在家休养了几天。

小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好。”

来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刚刚学校毕业的样子,青涩中透出一股机灵。

“怎么,这个人还没更新?”

可是C酱毕竟还有一百多万的粉丝,流量就意味着钱。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这些摇钱树。

到了公司成立三个月之际,他终于有些耐不住了。找了个陈尔萌不在场的机会,他偷偷向我试探:“老板,你看我最近工作做得怎么样?”

我们说白天参观的时候,手机落在了工作室里,里面有很重要的会议资料,明天有急用,今天晚上必须拿回来。眼看就要吵起来了,里面的铁门突然开了一条缝儿。里面说话的是白天那个女导游:“让他们进来吧。”

陈尔萌热络地介绍着。

金心的脸一下暗淡下来。

“你这人就是心软得没有原则。”

我的脑子飞速地旋转着,但是恐惧早就占了上风,我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无法思考,这是我几个月前就得到的教训。

“张家的若鱼果然名不虚传。”他说。

陈尔萌的一番话让我更加注意许勤。

我问他你怎么还喜欢看这些,不都是女孩子才喜欢吗?

后来我才知道陈尔萌才许诺给人家两千块钱一个月。

“能有一百万?”

我拼命地想冲上前去,看清她的脸,不过她的脸和身体却随着我的靠近在逐渐融化。

小许没有什么爱好,平时休息时就是在那里刷刷视频。

为了尽量在这里多考察一下,我们故意提出了很多要求,几乎把整个摄影棚转了遍,把那女导游累得不行,推脱去洗手间了。

陈尔萌朝我挤了挤眼。

我略微迟疑了一秒,她就发起了飙。

女导游明显放松了下来,并且迅速转移话题,把我们带离这个专区。

问题就在这。

“专科都没毕业,听说是家里困难,读不起了。自身身体又不好,去不了工地搬砖,想找个坐办公室的清闲工作,正经大企业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啊?也就是咱这样的小作坊愿意收留他。”

这些收入,是她做小公司文员的时候想也不敢想的。

一声老板把我叫得一机灵,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在我靠近时,他强打精神,睁开了眼睛,见到我,他欣慰地一笑,道:“张若鱼,你不记得我了吗?”

3

她现在是某视频平台上数一数二的生活类博主,粉丝一直呈持续上涨趋势,这些流量给她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女导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他们要的,是她的命。

“拜托,人家毕竟很得力。”

我们假称自己是影视行业的人,来这里考察环境。“乐园”仿佛很重视这样的业务,特意找了一个女导游陪伴。

“学历?什么学历?”

地上躺着一个人。

我一时间懊恼之极:还是把她害了。

“有可能是C酱的亲友或粉丝,当然也有可能是罗杰本人——他一定觉察到了什么,这也侧面印证,他们很可能是被囚禁在一起的。”

但是他们终究没有把这子弹打进我的脑壳。出于某种原因,那个人,或是那个组织,愿意给我一条活路。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身边的陈尔萌吓白了脸,双手不自觉地抓住我的衣袖。

那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她的嘴。

可是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两千?合着张老板涨工资都是翻着倍来呗?你知道光这工作室的租金就多少钱吗?你这个月又办了什么案子?”陈尔萌翻了个白眼。

“就是她,今年刚25岁,是个二本大学毕业,还偏偏学了艺术设计,毕业只找到个小文员的工作……她妈妈本来想托我给她安排个好点的工作,没想到这个女孩还蛮自立的,自己开始拍视频,没想到越干越好,现在工作已经辞了,粉丝也有一百多万,网名叫个什么来着……”

我这辈子从没想过要靠办案养家,他那二十万让我从困顿中解脱出来,也让我惹上了更大的麻烦。

糟糕,我竟然忘了这茬。

“关键就是,孩子爸爸去这个工作室的地址找女儿,结果到现在还没回家……”

她冒着很大的风险,登陆了自己的一个小号,在刚刚上传的视频下面留下一条评论:这些精致都是真的吗?

为什么他们严厉地惩罚了把这件事捅出去的刘波,却留了我一条性命,难道我对于他们真的有某些特别的意义?

死在那个静默的黑夜里。

陈尔萌不屑道:“一百万?乘以十都不止!”

这么多事压在心里,坐在崭新的办公桌后,我竟然没有一点开心的迹象。

不仅如此,刘波和陈露的事情仅仅是个开始。

工作室里虽然事少钱少,可也不见他懈怠。

见他半天没说话,我才把视线移向他。

紧接着,他听到了她被拖出房间,身上的衣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令人窒息的摩擦声。

从最开始的喜悦,到后来认清真相的极度恐惧,再到如今的麻木。他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注定要为自己的虚荣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想回她一句我就是为人民服务,想想还是算了。刘波的事情本就是个偶然事件。

“这么多?”我不禁咋舌。

“什么?”

尽管我百般的不愿意,陈尔萌还是在市中心给我弄了个工作室,搞得跟毛利小五郎的侦探事务所一样。

我们别无选择只得照做。

它似乎停不下来了。

越来越靠近我的推理了。

我们进了门,女导游迅速在我们背后把门插上。

“五千?我只值五千?”

他们都是些年轻的俊男靓女,都在一本正经地拍着自己的内容,活像一条流水线上的工人。

“您先别伤心,您这边还能提供什么线索吗?”

还是她触及了什么雷区?

粉丝大涨的时候,他是多么开心啊,觉得自己这辈子终于和成功搭上了边。

引子

陈尔萌和我跌坐在地上,看着小许夺路而逃。

现在的她,没有专横跋扈的老板和爱说闲话的同事需要应付,没有通勤压力,没有早出晚归的紧张疲惫,她是个自由职业者——是又自由,又有钱的那种。

走廊里很黑,我们弓着身子,贴着墙行进,发现走廊里站了四五个黑衣人。

因为一周三更的强制规定,她只能强打精神继续修改视频,持续20个小时工作的眼睛酸胀得要从脸上崩裂出来。

如果可以,我宁愿回去做点小生意糊口,继续我那咸鱼一般的日子,偶尔意淫一下也就罢了。

黑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叫我们跟在他身后。

4

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对这种尽善尽美的好人是有抗拒的。

我在一旁听着,突然那视频里说话的女声有些熟悉,就绕到她身边去看。

我在短时间内大概了解了一下博主行业的情况。

那眼神十分哀怨。

“不错,挺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频终于被核准并上传了。

敲完评论,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他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直视我。

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能黑衣人仿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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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们在说什么,我们完全听不到,因为那玻璃罩子是完全隔音的。

说完,他还咕哝了一句:我们这些人也就是看看人家的热闹,可现在连看都没得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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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百般劝阻,乃至威逼利诱都全无用处。最后只得答应,前提是她要服从我的指挥。

女导游脸色骤变,只是在浓妆的掩饰下不怎么明显罢了。

我确认了一下。

“喂?你到了吗?”那头的陈尔萌很不爽。

他说这个博主是时下最火的生活类博主之一,粉丝里男的女的都有,就是最近突然停更了,粉丝群里已经吵吵好几天了。

“她停更挺长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咕哝着,“不过,她说她是什么独立设计师,有人扒过,说她以前根本就是个小公司的职员,后来不知道怎的就当了网红了,不过她现在确实有些过气了……”

“好好好……”

“我大概有数了……你们没有尝试联络这个工作室呢?”

他的语气让我一时分辨不出他是惊喜还是失落。

最后,她的声音也逐渐崩坏,堆在沙发上的一滩人影阴阳怪气地对我说:

金心面露难色,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怕她说出刘波二字,好在她很聪明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她有着自己的粉丝群。死忠粉们赞美她的一切,而那些无脑喷的黑子都被妥善地“处理”了。

C酱首当其冲。

出乎我的意料,金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痛苦的表情。

“对,是啊,您看错了。”

“我知道了。”

它静静地平躺在餐桌上,全无杀伤力。

我偷偷问陈尔萌,刚才那几个博主里有没有认识的。

带花园的小巧单身公寓,精致考究的碗碟和餐具,柔和干净的色调,各种精致的食物和饮料……

她一改白天的亲和,一脸冷淡地质问道:“你们来干什么?据我所知,可没有什么手机丢失在工作室里。”

我告诉陈尔萌我会考虑一下。她耸耸肩,只说你看着办。

是清纯美丽的容貌,还是三年如一日的一周三更的勤奋,还是她最后一个视频里,眼中无法掩饰的红血丝和明显衰败的神态?

应该是疯了,或者是自杀了,亦或是,到期了……

我背后的寒意更胜。

“别这样。”

其中一个人喃喃道。

倒是乖觉。

“你看,这些扒皮帖子,有不少呢,说她背后是有团队,也有人说得更难听,说她根本就是为了虚荣心自卖自身……你知道她一年带货挣多少钱吗?”

我仔细看了看玻璃罩子背后那些博主的神情。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个人来,半推半搡把我们推进一间客厅似的房间。

我不得不提醒她在国内私家侦探是违法的。

他指指这些房门。“这里关的都是大网红。”

我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金心。但是她似乎还不放弃,接连不断地给我发短信,我无奈把她拉黑了。

可是当他们的粉丝量增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们就被逐步控制起来了。起初是限制与家人通话,到后来完全丧失人身自由。

女导游一惊,上下打量了我和陈尔萌几下:“你们是王盈那边的?”

6

“小心!”

我上前一步,认出那人是白天的那个视频博主罗杰。

“C酱?”

……

真他娘是出师未捷啊。

作为一个生平连游戏都没打过的人,我表示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他的后一句话突然让我有了点兴味。

那杯“水”泼在了地上,立刻腐蚀了地面,冒起一阵青烟。

他人的确聪明,工作交待下去从来不用重复第二遍,尤其是资料找得又快又好。

陈尔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拽出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来。

管家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保证她没有离开她的宿舍。

“跟我想得也差不多。”

当然不是,但是极具欺骗性和诱惑力的。

“有可能,但是概率相当小,现在这些看视频的年轻人娱乐精神有点过剩了,什么都能玩梗,这也是放手一搏,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这才“哦”了一声。

是的,她一定是死了。

小许和金心,一个是她的忠实粉丝,一个是她的亲戚。偏偏这两人都跟我有联系。

她还在不断召唤着我,那声音轻柔妩媚。

照片上是个清纯美丽的女大学生。

他分明听到了C酱发出极小声的“救命”,指甲在地板上的剐蹭,还有最后的几声呻吟。

乐园的宿舍内

“什么?你知道我?”

可是我知道那是一颗仿制的达姆弹。打入人体会扭曲变形,造成极大的创伤面,因为过于残忍,早就被海牙公约禁止使用。

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日常视频,然而已是第四次返工了。

我以为时间已经很晚了,不会再有咖啡厅之类的地方开门,哪知金心直接把我带到了一个高级酒店的大堂。

女导游的脸色一下刷白。

“……”

条件呢?

“五千?”

门啪地一声被反锁上。

不会吧,他们真的会在期限到了之后就杀人灭口。这也太……

她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还偏偏真心把刘波视如己出。

我也暂停营业了,白天一整天陪着她,晚上才回家睡觉。

我不情愿地起床穿衣,洗漱,出门。

--

我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把陈尔萌往我的方向拉过来。

我一时不知所措,只能试图把那一沓钱交到他手上。

在她拥有超百万粉丝的视频频道简介下写着:C酱,独立设计师,穿搭、美妆、生活分享。

她惊讶得合不拢嘴,然后决定:“这样的人不能留,跑了就跑了吧。”

这一点,我和她都有很深的体会。

“别做声!我是来帮你的。”

陈尔萌强烈反对我通知她的父母。

我暗暗和金心发短信询问了一些细节,她说C酱的亲人有报警,警方也来乐园搜查过,但是乐园一口咬定C酱根本不是这里的员工,并且提供了有力的证明。警察也只把C酱作为失踪人口登记了事。在警察应对无力后,C酱的父亲才亲自造访,然后就有去无回。

我其实不怎么怕死——只要一切都由我一个人承担就好。

“不知道,”小许摇摇头,“也许是太累了,要休息——可是她也没有提前通知啊。”

那孩子生活果然不富裕。平时身上的衣服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几乎没有合身的,而且都是旧得发白。

陈尔萌被吓得差点大叫出声。

罗杰在剪辑着视频,或者说他在假装剪辑视频。

我在看一个案子的基本情况,头都没抬。

黑衣人走到躺在地上的男人的身边,对我说:“这就是所谓管家。”

我把杯子放下。

在过去的几天里,我忘了吃饭,忘了睡觉,因为我那特殊的脑子让我不安生。

“这……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我觉得他还是年轻,在网上看了一些误导性的东西,以后会认清现实的。”

所以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我连忙问陈尔萌,那个叫罗杰的男博主做视频多长时间了,她查了一下,说:快三年了,确切地说,马上就要三年了。

我不清楚他们的条件。如果是禁止我再度调查“女体”事件,这完全说不通。

“五千。”

越看越觉得,C酱生还的希望相当渺茫。

陈尔萌发现小许整个下午没出现,我才把原委跟她说了。

我知道他又在看那些所谓生活类的视频了。

我不禁表扬了他几句:“小许,能力很强啊。”

本来他也打算认命了,但是C酱的死让他不得不放手一搏。

“你觉得这会是谁搞的?”

“你不是天才调查员吗?你不支起摊子办案,靠什么挣钱?”

从前,他只是个爱好拍视频,而且还拍得不错的人。因为本职工作收入不高,才愿意在副业上多花些心思。乐园用十分优厚的条件,签约了他们这些有潜力的视频作者,找了很多大拿给他们培训,并且砸钱给他们做推广。

“你懂什么?又不是什么技术工种,打打下手的活儿谁不能干?,她白了我一眼,”他学历又不行,又没工作经验,两千块钱足矣了。”

那几天,她刷着手机也不跟我说话。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在看一些博主的视频。

2

刘波的后妈金心曾经邀请我去刘波和陈露的葬礼,原因是我是他们母子生前交往的最亲密的人之一。

我脑袋一下就大了,硬着头皮按了接听键,同时按下免提——我怕我的耳朵会被震聋。

我本来握着杯子的手突然沁出一层冷汗。

因为他有着异常敏锐的听觉。

在某些隔间里有一些人在那里拍摄着什么。表情夸张对着面前的摄像机喋喋不休。

只见屋内点着一盏台灯,一片狼藉。

管家已经来过一次了。

至于陈尔萌,我没有勇气把我被威胁的事情告诉她。

“罗杰?我们这没这个人。”

我礼貌性地抿了一口,一股苦味浸透舌尖。

“小许,拿着……”

她这种无微不至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摆手说不用了。

就在我们交头接耳之际,那个名叫罗杰的男博主突然往我们这头看了一眼,仿佛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呼唤。

她不断地问我。

其中没有C酱的身影。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给我。

她明白自己错在哪:虽然几年来她已经为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利润,但这还远远不够。

“这是新来的实习生,许勤。”

所以今天他能在隔音效果这么好的玻璃罩子里清楚地辨认出外面两个人谈话的内容,并且准确地认出其中一个人的声音。

若不是许勤的出现,我也许会在那儿愁眉苦脸地坐上一天,让陈尔萌把我骂死算了。

头发也是街边小理发馆五块钱剃的平头,午饭也是简简单单的一份饭,一份菜,看那粗陋程度估计是他自己匆忙赶制的。

“小鱼儿,来,妈妈抱抱……”

我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声音,走过童年记忆的大街小巷,来到了童年老房子里的客厅里,旧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长着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那个瘦长而沉默的男人打理着她的衣食住行。用通俗点的话讲,他是她的经纪人,同时也是她的狱卒。

陈尔萌答应了,我又私下拿了一千块钱添上去。发薪日,我亲自拿着五千块钱交到小许手里。

“那么说,得快点把他救出来。”

崩溃或是沉沦。

视频里的女孩叫C酱,应该就是小许经常关注的那个。

自从她父母离婚之后,先是父亲娶了别的女人搬到南方去了,母亲也去了她姨妈的城市工作,并且打算在那边养老,老家只有陈尔萌一个人苦守着。

今天是开业的第一天。

他喃喃地道:张若鱼,你会帮我吗。

有一瞬间,她想掩面而泣,却觉得自己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了电脑桌前打开剪辑软件开始工作。

我把那些想法整理出来,试图得到一个清晰的答案。可最终还是毫无头绪。

“像是这样级别的博主,都有签公司,还是自己单干啊?”

一般说来,粉丝数量越多的,就被看管得越严。

“你们这里闲人多,不方便讲。”我挥挥手,做出自如的样子,“王姐交待,要你们这里一个人,叫罗杰的,这人在我们那边犯过事,嫖娼不给钱,还残忍得很,打死了王姐的一个手下,追了好多年才找到,原来是窝藏在你们这。”

她还嘴硬。

女导游和和一个身材瘦长的男人都躺在了地上,看来已经晕过去了。

据我们所知,C酱的最近几个视频播放量逐步下跌。而且她做博主的时间确实不短,依照网红更新换代的频率,她早已经在过气的边缘徘徊了。

年轻人挠挠头,羞涩一笑,道:“以后就跟着老板学东西了。”

至于C酱的事情,我总觉得是有人故意想让我看到这些。

我有我要完成的事:在这个世上尽量体面地活下去,有可能的话,联系上我妈,把我老爹留下的那个小盒子交给她——那是他老人家的遗愿。

她脸上神情似信非信。

然后迅速登出。

1

“那是我们这里出租的最频繁的一个区域,都是些年轻的视频博主。”她解释道。

我决心走访“乐园”时,陈尔萌非要跟着。

想起C酱,他的内心就一阵紧缩。

他们会天真地认为,他们每买下一个杯子或一套茶具就离精致生活进了一步,但是当他们最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支付这种生活的时候,就会崩溃。

“唔,我也是猜的,她在网上很火的,而且最近确实停更了。”

她回道:还真有一个,是那个男主播,叫罗杰的。我看过他几次,他说自己是什么自由职业者,在公众号上写金融科普赚了大钱,房子是自己买的,看来……网络上的身份是真是假真的有待考证。

他此刻躺在血泊里,一息尚存。

虽然工资微薄,至少在前两个发薪日,许勤都没表现出什么不满意。

许勤还是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但明显在我面前放轻松了些,称呼也从“老板”到“张哥”,再到“若鱼哥”。

表面上看,C酱绝对是个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怎么?不爱喝?要不换个别的?”

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跳骤然停止一般。

“叫这个——”她把一张公司前台的照片给我看了一下,“这是当初她应聘工作时偷拍下来发给父母的,不过据她说,人家公司内部是禁止拍照的,说是室内很多摆设都有版权……”

在这个只有十几平米的房间里,电脑桌和床就占了一大部分,很多杂物只能散乱地堆放在角落里。除了拍视频,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剪辑视频度过的。

不远处,小许端着一杯水向我们缓缓走来。

我猜,她是想向我打听刘波陈露的死是否蹊跷,更糟的是,她碰巧得知我有某种能力,可以让她挖掘出继子死亡的真相——她是个有些过分合格的后妈。

“我是王姐夜总会那边的人。”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迅速地转移一下话题,看见走廊尽头有间屋子门似乎是虚掩的,便上前去查看。

陈尔萌说要不要通过老刘提醒一下这边的警察,注意一下最近有没有无名尸体。

“我觉得,这个地方绝对不是一家公司这么简单,这个工作室离市中心这么远,这么多视频博主在里面拍摄,外边却连一辆车都没停,这不符合他们的人设。这地方看上去更像是是全封闭的,这些博主都住在……或者被迫住在这里。”

但是,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女导游十分专业,陪着我们逛了大半天,水也不喝一口,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还是听小许说的。”

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不知道什么设备,比划了一下,那门就开了。

从陈尔萌家出来已经挺晚的了。

管家是不会同意的。

“您找我来什么事?”

因为王姐他们早已销声匿迹,我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去追查他们的去向,就连刘警官在做出多方努力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案子根本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哦,当初她的父母说:她当初是找到一个什么艺术工作室的工作,才把文员的工作辞了的。”

几个黑衣人立刻跟上。

我顿了顿,尽量轻声说:“我初步推测,她是出了意外。”

“我……”

总之是一个相当冠冕堂皇的地方。

我劝他:“小许啊,咱们这个工作室也才开张,还没有正式开始盈利,当然了,要是你干得好,工资方面我自然会有些调整的。”

“你要潜入‘乐园’?”

她冷着脸调出近几天办公室的监控,指着屏幕给我看:在工作时间,小许也在电脑屏幕后偷偷看视频,边看边傻笑。

“助手?”

“啧啧,不愧是资本家的小姐,剥削劳动人民真是不在话下啊。”

因为她知道,这条评论注定石沉大海。

“得力?分内工作而已吧。”

再明白不过了,那个寄送子弹的人的确有着让我随时毙命的能力。

但是他们一般都会在决定退出前发一个正式的声明。而不是人间蒸发似的突然消失。

“已经晚了。”

这些熬夜造成的红血丝和暗沉,她只能靠化浓妆去掩盖——这会让她的皮肤越来越差。如果卸掉浓妆,她的皮肤甚至比那些比她大七八岁的姐姐还差。

我见她神色慌乱了一分,便马上改口说:“哦,不对,看错了,C酱好像没那么年轻。”

下班之后,我和她一前一后地走着。

陈尔萌瞥我一眼,眼神里满满地不屑:“你又知道了?炫耀啥?”

那是他内心暗暗喜欢的女孩啊。

每天早晨都是不到八点就到岗,先把工作室里收拾一番,然后坐在电脑桌前把当天的国内外新闻整理一份交给我,搞得我跟国家首脑一样。

“工作室?叫什么名字?”

她出身不高,学习不好,但是却在大学毕业后仅仅三年,就过上了令人羡慕的生活。

我尤其发现他喜欢一个女博主的视频,午休的时候能坐在那里看上好一会儿,还面带傻笑。

我的脑子突然一阵剧痛,失去了意识。

“怎么办?”

不过很快,逻辑推理告诉我这完全有可能。如果他们从事的是这样肮脏的生意,自然不会希望有人有希望告发他们。

“停更?有原因吗?”

“你看,有人专门搞了这类内容的数据分析,别说一个一百多万粉丝的大博主,就连十万订阅的小博主带起货来也不少赚,现在这个时代啊,网红经济可真是不得了……”

“拉倒吧,你们这里的事情,王姐知道得很清楚,罗杰是她要的人,我们的人马都等在外面,今晚就要押他回去,否则……你是知道王姐的手段的。”我强硬道。

“当然是办案助手啊。”

7

三年,也足够把一个青春少女所有灵气榨干了。

他能做的只有尽量拖延时间,但是视频最终还是要上传。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这……”

8

她大概已经提前打了招呼,服务员见我们进来立刻会意,立刻端上一壶高级乌龙茶。

“我找您来是想让您帮我找个人,是个年轻女孩子,是我一个亲戚家的女儿。”

“诡异吧?”

一般他从来不出现在宿舍里,所以刚才的那一次就是最后的警告。

这下我就没法拒绝了。

一阵沉默之后,金心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听刘波——”她刹住车,“我听说您的价格是二十万是吧,虽然我这个亲戚家里不宽裕,但是他们还是愿意尽量多出一些钱……”

陈尔萌刷了一下她的主页,“啧”了一声。

那是个用数个玻璃罩子隔开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有非常精美的布置。不同风格的书桌、床、开放式厨房一一摆开,点缀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各种装饰品,仿佛一个精品家具城的展示厅。

对,C酱没那么年轻了。

从逻辑上来说,毫无线索的失踪案最难办。人海茫茫,一个人失踪了,在他/她重现人间之前,任何调查都是大海捞针。

下一次发工资前,我特地交待陈尔萌给小许多发两千块钱作为奖金。

我装作惊奇地朝导购笑着问:“诶,那个小姑娘不是C酱吗?她很久没更新视频了啊。”

我又回想了那篇有关网络上骤然消失的大网红的帖子,脊背一阵寒意。

此时此刻,她唯一想要的就是一杯咖啡,但是现在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那……”他犹豫着,“能不能考虑提高一下薪资呢?我……我家确实不富裕。”

惶恐之际,一旁的立柜门突然开了,钻出一个人来。

“是。她没再更新视频了。不仅如此,她父母也快一个月没收到她的消息了。”

这些人既然有能力把这多人软禁起来,就应该有自己处理尸体的地方,没必要野外抛尸,不然很快就会被发现。

陈尔萌已经跟看门大爷周旋了快半个小时,可他执意不相信我们的说辞,坚决不放人进去。

我手机上的一张截图给她看。

他甩开我的手,夺门而出。

我连忙叫她打住,做个五指伸开的手势,道:“五千,车马费另算,多了绝不收。”

“以后,他就负责工作室的后勤工作,兼任你的助手。”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三年的合同期满,已经离开另谋职位时,只有他知道C酱死了,和她那个找寻女儿下落的父亲一起,被那伙人杀死了,并且存尸于地下室的冰库。

我说不必了。

毕竟做博主是个很内耗的行业,很多人拍着拍着就失去了兴趣,就此退出也不在少数。

我们顺利循着金心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乐园工作室。

但是日子还是要过,债还是要还。我一日不死,就一日要吃要喝,要堂堂正正做个人。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突然丧失了利用价值。

“嗯。也许是更糟。”

“没有?白天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见他在那个角落拍视频的,哼哼,没想到那小子换了层皮到网上捞钱,看来你们也没少管教吧。”

前面的陈尔萌一边走,一边看手机,根本没发现。

某个论坛上有个挺有名的帖子,盘点了近年来突然遁地的视频博主。帖子下方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其中不乏有人说他们是被“除掉”了。但是大家都是以一个娱乐的心态看待,并没有人深究。

5

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到她背后,轻声说:“你知道的,这个视频是你弥补错误的最后机会。”

然而,今夜过后,三年期限已满。

“老板好。”男孩乖巧地叫了一声。

糟糕!已经快十点了!

一晃工作室开张快两个月,陈尔萌好不容易拉到几个小案子,都是许勤的在一旁帮手。

我突然有种很不妙的感觉。C酱作为一个才二十五岁的姑娘,颜值确实比刚开始拍视频时下滑了不少。

我猛地惊醒。发现床头的手机一直在响。

只见他低着头,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瘦弱的胳膊上青筋暴露。

临走前,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摆在客厅桌子上的那颗子弹。

“怎么?这就要求加薪。”我半开玩笑地回了他一句,眼睛还盯在简报上。

“嗯。”

可以说,现在互联网上百万级的视频博主不在少数,其中突然停更就此匿迹的也不是没有。

“小鱼儿……”

家庭美满,哪怕漂泊不定也可以四海为家,家庭破碎,哪怕是生你养你的城市也不再是家了。

“这里的狱卒。”

“对!是这个名儿——诶,您怎么知道?”

这任务是陈尔萌交待下来的,目的是让他在工作室没案子的时候也要忙碌起来。除此之外,他还要负责维护工作室在网络上的曝光度,并且找到拓展新业务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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